中篇小说金色的玉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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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百鸟鸣春

煤油灯的火焰左右摇摆,门前的一树桃花在摇摆的灯光下。像舞台上的舞女,被变换有法的聚光灯照射,各个部分时隐时现,调动着观众的想象与期待。

麦伸出手去,想挡住心神不定,左右徘徊的风。可风却象调皮的小孩子,你越阻止他,他越是玩得起劲,火焰在挣扎中留下了一股小小的白烟。

月光下的一树桃花,是一个孤独的美人,她静静的,静静的。薄薄的月光与她淡淡的红色的花香交融的一瞬,变成了诱人的轻纱。轻纱微微的颤动,是清晨湖面睡醒后的呼吸。轻纱包裹的是热情似火的灵魂。她静静的等待,在等待中,与星辰对话,与江风握手,在未来桃花遍地的想象中积蓄着奔涌的激情。

麦每天都在鸟儿的歌唱中醒来,在鸟儿的歌唱中,他总是回味那些花落知多少或是无雨也无风的夜晚。自从那个点了三次灯还是被风吹灭的夜晚过后,麦没有听到清晨的百鸟争呜。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乌鸦的“呀——”和随后而来的众鸟“嘎——叽”的齐呜。麦听到了桃花、竹叶、树叶在“嘎——叽”声中哗哗坠落。

在麦的记忆中,隆冬时节,竹叶的坠落也跟平时一样,只会像那些慢悠悠的棋手,好半天才会落下一颗棋子。他们总是星星点点,传达着老练棋手的沉着与冷静。他们不像后面的小树林落叶,总是声势浩大,用盛大的仪式向树枝告别。

竹林旁边是一条小溪,小溪的节奏配合着竹叶的掉落。传达着坚韧与执著。在夏天狂暴的大雨中,他不急。在秋天柔和的阳光中,他也不慢。他的脚步告诉人们,一万年前,我就是这样。

每天清晨,村庄到小溪打水的人们,也合着小溪的节奏。傍晚,回家的牛羊先美美地喝饱了溪水,才懒洋洋地回到村庄。如果你到大江对岸眺望这个村庄,你也会发现,村庄在阳光与霞光中,也是不急不慢地踩着时间的鼓点。

又一声“嘎—叽”传来,麦发现鸟儿在风中瑟瑟发抖,麦焦躁起来。他喜欢过去那一片充满生机的竹林,竹林在啘啭的鸟叫声中起舞。那不是单一的叫声,那是此起彼伏,从上下左右发出的立体声。每天,麦都是在这样的立体声中醒来,他不急着起床。他觉得这声音是多种乐器同时奏响的交响乐。这支交响乐,每天都变换无穷,高高低低,起伏转折,让人难以把握。每天,这支交响乐呼唤着黎明,呼唤着村庄的苏醒,呼唤着人们勤劳的脚步。秋天,它的音符象神奇的画笔,点染着金色的玉米林。冬天,它激情澎湃,呼唤着一场场大雪,把村庄裹得严严实实。春天,它温情脉脉,把房前屋后,山上山下,打扮得如纯情少女。夏天,它时紧时慢,时高时低,伴着一场场大大小小的及时雨,洗刷着春天的慵懒与稚气。

今年夏天,美不胜收的交响乐没有了,只有每天一声诡异的“呀——”和随之而来的“嘎—叽”声,唤来了一场狂暴的洪水。

洪水是在下了三天大雨之后暴发的,那一天,麦掰了几个好像刚从清清的溪水里沐浴过的玉米回到小溪边。他站在梧桐树下躲了一阵雨。想摘下一片很大的梧桐树叶当雨伞。正在满树寻找的时候。听到小溪上游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近。他爬上更高一层的梯田上向上看,洪水卷着泥沙,树枝,石头往下冲来,清清的溪水瞬间变成了黄河。

小溪中间有一块巨大的石头。麦读《曹冲称象》时,他没有见过大象,大象到底有多大呢?他常常想起小溪中这块石头,后来当他真见过大象之后。才知道这块石头有十几头大象那么大。洪水居然把这块石头摇动了,大石头在洪水中起初象是喝醉了,摇摇晃晃,想站稳却怎么也站不稳。洪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大石头终于站不稳脚跟,一个踉跄倒在了洪水里,接着便是随波逐流,成了洪魔的帮凶。

洪水漫过竹林,落叶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它想把这片竹林也连根冲走,但竹林的根深深地扎在岩缝里,他们根连根,枝并枝,向洪水投以蔑视的眼神。

洪水过后,当阳光照亮竹林的时候,蜘蛛忙着重织雨水打坏的网。鸟儿也忙着寻找干草和树枝,修补自己的巢穴,竹林里是一片重建家园的忙碍景象。

爷爷说,这片竹林是他很小的时候,从大山上挖来的两根竹子繁衍而成的。那时,这里满是乱石与荆棘。麦常常赤脚走在竹林里厚厚的落叶上。看从叶缝里洒下的阳光,追捕林间的蝴蝶。他有时总是在寻找爷爷当年种下的那两根竹子。

有一阵,他觉得他已经找到了。他很自豪地指着两根老得发黄的竹子告诉他的同学:“这就是我爷爷当年种下的两根竹子”。

爷爷告诉他,有了竹林,才有种类繁多的鸟。世界上有一种鸟,当他发出诡异的叫声时,就会万鸟齐喑;还有一种鸟,当他放开歌喉尽情歌唱,世界便迎来百鸟鸣春的景象。

麦曾好几次天没亮时藏在竹林里,想看清发出“呀——”声的鸟是一只什么样的鸟。有一次,他看到了,那只鸟像乌鸦又不是乌鸦,羽毛是墨染成的黑色,尾巴比乌鸦长很多。那种能带领百鸟呜春的鸟是什么样的鸟,爷爷没有说。

荞的父母不在家时,常会叫麦一起去看家,荞是麦的邻居,也是麦的同学。

荞父亲走之前,总是带他俩到二楼叮嘱:“小偷很凶的,如果发现有小偷偷牛,你俩就捡石头往下砸,狠狠的对准了砸,不要开门出去”。荞家的二楼有一堆石头,麦已经跟荞看了好多次家,石头一次也没有用上。他很愿意和荞看家,心里就是想见识见识小偷。有时夜里睡醒了,麦会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有风声,有牛吃草的声响。就是没有狗叫声。荞家有一只黄狗,几百米之外的人,脚步再轻,再怎样屏住呼吸,它也能发现。和荞看了好多次家,一直没有发现小偷。但每次荞叫他去看家,他也是很乐意去的。荞打呼噜吵醒他时,他会挤住荞的鼻子,看他从梦中惊醒的样子。荞总是能在他家的树林里找出好多鸡蛋,有时还能找出好多鸟蛋,用割下的韭菜切碎了扮匀,再用烧热的油炒熟,麦觉得很好吃。他曾经好几次在家里用同样的方法来炒,但就是炒不出那种味道来。

麦也想在荞家树林里找出几个鸡蛋来,但他睁大了眼睛,把小树下,草丛里都找了个遍,一只鸡蛋或鸟蛋都没有找到过。麦一次次失望。有一次,他拼尽全力,学习荞寻找的各种方法,还是没有找到一个鸡蛋,更不要说鸟蛋了。他用眼睛盯住荞说:“你怎么找的呢?”荞诡异地笑笑,没有回答。

麦没想明白荞为什么总是能找到那么多鸡蛋。他曾经偷偷去他家树林里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他怀疑是荞捣鬼,事先在家里拿了鸡蛋放在树林里的。

又是一个星期天,荞父母要出一趟远门。这一次,麦说:“我不去了,除非你告诉我你在树林里找的鸡蛋是怎么来的”。

麦不想去的原因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家里最近来了两只小燕子,他喜欢在早晨和傍晚听那两只小燕子的叫声。自从他家竹林里鸟儿的叫声发生变化之后,他就没有听到过其他不同的鸟叫声了。这两只小燕子的到来,麦的灵魂似乎得到拯救。他认为,燕子的叫声,也许可以带领百鸟呜春。两只小燕子初来时,筑巢发生了分歧,公燕子要把巢筑在一块短一些的木板上,母燕认为那里太短,选择了一块较大较长的木板。“小孩子都喜欢往角落里往窄的地方钻”,爷爷这样评价公燕的选择。公燕的巢只筑了一半就无法再继续筑下去了。只好服从了母燕。两只燕子共同筑巢,速度提高了好几倍,小燕子衔来的泥很快筑成了一个葫芦形的巢,这个葫芦是躺在屋檐下的木板上。巢干透之后,两只小燕子衔来了柔韧的干草,在葫芦里筑窝。麦总是想看看里面的窝是怎么样的。爷爷不让他看,爷爷说,会吓跑他们的。爷爷还说:“有什么好看,跟山上那些鸟窝一样的。麦不信,麦认为燕子比山上的鸟儿高贵得多。燕窝自然也是高贵的。

麦不想去荞家,他想趁爷爷不在家,偷偷搬梯子去看看燕窝。

荞说:“我有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给你看”。

“你还有什么我没见过呢”,麦有些得意,他紧接着嘲讽道,是树林里你事先藏的鸡蛋,然后又假装去找吗。

“你跟我去我就告诉你”。

“告诉我你学来的那些半懂不懂一看就露丑的魔术”,麦继续嘲讽道。

“不想知道就算了,走了”。

麦想起有一次在荞家里睡醒后,发现荞不见很久才回来。问他去那儿了,他不回答。只是诡秘地笑笑。

他还听荞说过,世界上有一种鸟,叫凤凰鸟,叫声百啭千回,可以穿透黑暗,驱散浓雾。他说,这种鸟叫金凤凰,他们在大山里有的会结为夫妻,有的会拜为兄弟。

荞领着麦走到他家树林的深处,那是一处麦从未去过的地方,每次麦想去看看,荞总是说,他父亲告诉过他,不能去那里,那里有蛇。

荞拨开一丛浓浓的小树,发现了一个用两捆玉米秆做的狗窝。狗窝上还盖了很厚的茅草,茅草棚有三面是用高梁秆扎的蓠芭。他家的黄狗常常睡在那里。

“你就是想告诉我你家黄狗睡在这里吗。”

荞不说话,领着他往茅草棚后面走去,那里有几棵不大不小的梧桐树,梧桐树上一个鸟笼出现在眼前。里面两只鸟儿上窜下跳。

“就这两只灰头土脸的小鸟”

荞板着面孔,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的口气说:“这就是金凤凰”。

荞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一只凤凰鸟在落日的光辉中顺着大江一路西去,天空中留下了火一样的轨迹。厚厚的落叶想在火光中燃烧,借着秋风的威力,向天空愤怒地跃起。秋风无力,落叶被摔入大江,随波飘流,去追随那梦幻的火光了。

荞觉得风声越来越大,似乎还伴着时近时远的雷声。他打了一个寒噤,朝江边码头的棚子里走去,棚子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堵住了。大雨就在眼前,荞很纳闷,码头边的这棚子,是从来都没有门的。他朝棚子周围转了一圈,想寻找入口,可是四面都没有入口。他急得团团转,又跑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入口。

他试着再想找入口时,被尿憋醒了。父亲粱早已打开了朝向院子的大门,秋风卷着院子里的桃树、杏树、核桃树的落叶。

荞看到那匹老马在院子里吃玉米碴子,他知道父亲爱惜家里的这匹老马,每次都是给他喂饱玉米碴子之后,才会让他它拉车或是下地干活。

老马毛色油亮,咔嚓咔嚓地嚼着玉米碴子。荞不知道父亲今天要去哪里。玉米已经收割完毕,上煤矿运煤的时间还没有到。父亲通常是在每年玉米秆收割完毕,待那一片片梯田里现出青青的萝卜叶的时候,到煤矿运够烧一年的煤。他的时间把握得很好,待煤运够了,天就快下雪了。

在父亲的影响下,荞也学会了观察山间草木的变化,甚至凭着风声的变化来判断四时交替,阴睛雨雪。又一阵风过后,老马的尾巴上沾满了白哗哗的如蒲公英一样的草籽,荞知道,那是从茅屋后边吹来的茅草花。

秋风把屋后那不多的茅草变成了金黄色,每年秋天,荞都会用廉刀割下一些茅草杆,用削尖的竹筒作为箭头,茅草杆作为箭杆,再用很细的竹子做一个弓,一个三国演义里那些英雄人物使用的武器就做成了。他常常向林间的小鸟发射,但始终没有射下一只鸟儿。

荞的父亲有一个顽固的看法,他认为,爷爷选择的这个祖屋的位置,风水不好。这是他家里多次起火的原因。为此,他多年来的心愿就是要从这里搬走,搬到哪里去呢?据父亲透露,他已经选择了一块风水宝地,那个地方是一个风水先生告诉他的,为了得到那个风水先生的真言,他还花去了半匹马的价钱。那个风水先生告诉父亲:“何之人家出富豪,一层要比一层高”。就是指房屋的向山,后一层山要比前一层高。

荞知道了,父亲想去运茅草,要盖一间新茅屋。

荞和父亲赶着马车到了一座大山上,这座山荞从未到过,只是听到邻居的一些小孩说过。大片大片的金丝茅草在风中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茅草有很多种,这地方的人把这种茅草叫着金丝茅草,据说这种茅草盖的茅屋,十年八年不会漏水的。

茅草如俘虏一般在镰刀下一队一队倒伏,喳——喳——喳——,镰刀与干透的茅草撞击的声音单调而乏味。一阵激烈的砍伐过后,荞就要往似乎会被烧红的镰刀上浇一次水。

一连十几天,荞和父亲每天都会从山上运回一马车满满的茅草。

荞和父亲打算运最后一车茅草的哪天,天上下起了小雨,荞很疲乏,他觉得全身无力,头有晕晕乎乎的,腿也不听使唤。他把镰刀对准那些很矮很软的茅草。喳——喳——喳——,有雨水的滋润,茅草碰撞镰刀的震动小了很多。

荞没有看草,机械似的挥着镰刀,他想尽快结束上午的劳动,好到山涧里的小溪边用干树枝生火把家里带来的土豆烧熟,美美的吃上一顿,再打一两个小时瞌睡就可以回家了。这是最后一车茅草,多一点不多,少一点也不会少。他想着想着,一刀下去,吃了一惊,这一刀的感觉像是砍在棉花上,比棉花还要软,荞从晕晕的状态里一下惊醒了,他抬起头来,才知道那一刀的感觉,原来是一种切肉的感觉。

荞后退了几步。一条一米多长的蛇出现在眼前,它的头在一丛權木上,被荞割了一刀的位置泛着白光。

荞还没来得及看清蛇是什么颜色,它已被一根树枝高高挑走。荞后退时,父亲粱已经看清了发生什么,随手抓起身边的树枝将蛇挑走了。

權木丛上,一只鸟儿发出一声悲鸣,扑腾了几下趐膀,朝荞飞了过来。荞发现它仿佛只有一只趐膀在搧动,它很像一个马拉松运动员,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掉落在荞的脚下,但只停了一瞬间,便箭一般地飞走了。

粱少有的惊叫起来:“凤凰鸟”。

荞的爷爷说,凤凰鸟是深山里一种稀有的鸟,有的人一生都见不到一次,见到这种鸟的人能给他带来好运与吉祥。

荞曾经听爷爷说过当年他被土匪绑架的故事。爷爷是在去河城的路上遭到土匪绑架的,那地方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是一处险恶的林子,有些像野猪林。

土匪绑了爷爷之后,找人给奶奶捎信,叫奶奶给他七千大洋,便可以放人。奶奶是旧社会一个普通的劳动妇女,她想,变卖家产,也可以满足土匪的要求,但是,土匪一旦拿到大洋,就会很快杀人灭口。不给也许爷爷还能多活几天呢。

爷爷被土匪从一个岩洞转到另一个岩洞,日复一日,不见光明,但他从吃饭的次数和土匪出没的大体规律默默计算,至少已过去了3个月。

正当爷爷对脱逃已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有一天,全部土匪为庆祝他们的节日,全部下山采摘野菜。爷爷望着洞口一丝时隐时现的亮光,摸了摸身上的绳索,不禁悲从中来。

他被绑之后,无时无刻不在心里谋划着怎样逃走,但朝什么方向走,一直是一个问题。他被转移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每次出洞、进洞时他的眼睛都是被蒙住的。完全不知道洞口周围的情况。

他看到洞口留下来守洞的一个体弱的土匪借着亮光正在找虱子,对逃走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聆听呼呼的风声,想起自己的家人。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一瞬间,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一只小鸟随风声拖着长长的火光飞过洞口,照亮了洞口如同白日,万丈悬崖清晰可见。

“凤凰鸟”,荞的爷爷就差点叫出声来。他摸了摸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把绳子往嘴里送,牙齿能够得着绳子。他猛咬绳子,但不能发出声音,大约经过了半个钟头,绳子被他咬断。他果断地朝洞门口轻轻靠近,洞里一片黑暗,守洞口的土匪无法看见他的行动。

他心里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拿起洞里的一把斧头,先砍死守洞的土匪,一种是跃过守洞的土匪。后一种方案必须落在悬崖边的小树上,如果无法抓住小树,站稳,就会掉下万丈悬崖。他果断地选择了第二种方案。

当荞的爷爷往后山逃跑时,四周的火把已经连成一片,土匪发现有人逃跑,把主要道路封锁了。冥冥之中,他似乎记得凤凰鸟随风声逝去的方向,他循着那个方向逃亡,天亮时到达了河城。那一天,是河城解放的日子。

荞正待抬脚,脚突然被蜂蜇了一下,他弯下腰去看被蜇的地方,发现两只鸟蛋在割过茅草的草地上,绿绿的鸟蛋,很像家里的鸭蛋。

荞和父亲回到家时,天已黑了很久。今天割的是最后一车茅草,他们走得比往常慢,任老马慢慢攸攸行走。荞在土坎里找到一个鸟巢,将两只凤凰鸟蛋放在鸟巢里,一路上托住鸟巢。每当马车遇坑颠簸时,他就托得更稳了。

荞觉得自己像一个剑客奇侠,他认为山上的那只凤凰鸟就是梦中的鸟。但梦中大江上的凤凰鸟飞翔时留下一条彩带似的火光。山上的凤凰鸟飞走时却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想起梦中那些愤怒的落叶,争先恐后想接近火光。想起遍山干透了的茅草和那些被微风就能吹得很高的茅草的花絮。还是没有火光好,只要有一点点火星,满山干透了的茅草便会被点着,大山将是一片火海,满山的飞鸟,小兽无一能幸免。

荞的母亲正在孵鸡苗,那只痴鸡不时会翻动身体下的鸡蛋,鸡蛋与鸡蛋的磨察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荞几次把那两只凤凰鸟蛋放入鸡窝,都被母亲又拿出来。母亲认为,那两只泛着绿光的鸟蛋不是鸟蛋,她坚持认为那是蛇蛋,她说:“孵出两条蛇来怎么办”。任荞怎么描述当天捡到凤凰蛋的情境,母亲也不信。她还说:“那么薄的蛋壳,母鸡如果多翻动几下,你就只能找到些碎片了”。荞说:“那鸟蛋的蛋壳坚硬着呢!我亲眼看见那母鸡啄了它一下,印都没有”。母亲说:“鸡和鸟的孵化时间不同,还有,就算鸟儿能孵化出来,你怎么喂养,小鸡一出壳不用多久就可以下地行走,而鸟儿可不同,他的哺乳期长着呢”。荞想了想,确是这样的。没再坚持把鸟蛋往鸡窝里放了。

荞从早到晚,每时第刻都在想着那两只凤凰鸟蛋的事。他固执地认为:“山上看到的那只凤凰鸟,就是梦中出现的那只,梦中的那一只,就是爷爷曾经看到过的那只,他们是同一只鸟”。尤其是他想起爷爷讲的祖先逃亡故事,就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爷爷说,我们家祖先不是这里的,我们家祖先是当时朝庭里的武官,掌握着很多军马的那种武官。后来因为有同宗族的人犯了死罪。要诛连九族,不得已逃出京城。逃到河城时,因追兵赶得太紧。慌忙中钻进一个洞里,撞断了洞口的蜘蛛网,但无数蜘蛛眨眼间仿佛在一个统一的指挥下把蛛网织成了原样。追兵到了,虽是发现他掉落在洞口的鞋。但看了原封不动的蜘蛛网。放弃了进洞追杀。爷爷说,拯救过祖先的恩人,我们晚辈有时也会碰到。他说,在土匪的岩洞里,他见过为拯救祖先指挥千万蜘蛛织网的那只蜘蛛。

“我当时身陷绝境,无以回报祖先恩人”,爷爷每说到此处时都会泪流满面。

不错,拯救过祖先的恩人,我们晚辈有时也会碰到的,那只凤凰鸟也一样。

荞想了很多种孵鸟蛋的方法。用电,需要设备,也需要很高技术的;放在灶台边,利用灶台的温度,根本不行。

荞走在大江边上,这是他割完茅草后自由自在的一个傍晚,天边的晚霞把河村染得绯红。可他的心里却似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他想问计于麦,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去,麦那小子,坏点子可多了。

又一阵秋风吹过,树叶麦浪似的掉进大江。荞发现,有些树叶不很迷念枝头,他们等待掉落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但掉落的瞬间像在寻找着什么,是寻找火星吧。但还没来得及找着什么,就掉入了滚滚西去的江水。

一只野鸭对荞视而不见,在岸边游得自由自在。它的脖子一伸一缩,红红的脚掌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炫耀着自己的悠闲。荞眼睛盯着野鸭,慢慢地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头,恶狠狠的砸向野鸭。

石头溅起一滩水花,打湿了岸上的一只蜗牛,蜗牛受到惊吓,伸出壳外的躯体迅速缩了回云,一动也不动。野鸭飞向江心的一个小岛去了。

小岛上,白鹭飞来飞去。岛上的白鹭太多,拉下的粪便白花花的在树枝上清晰可辨。荞不明白这么多白鹭为什么总是挤在这么小的岛上。河城赶集时,人们也是挤来挤去,很多小偷赶集时忙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么多白鹭会不会也有小偷呢?如果有,他们偷什么呢?

他们偷什么荞并不太关心,荞很快想到,一定有很多鸟巢。荞不知道白鹭的生活习性,不知道他们秋天是否繁殖后代。他想把两只凤凰蛋藏到岛上的白鹭巢中。

荞找来一只小船,将装凤凰的的鸟巢放于船中,向江心划去。

大江边上的树木,竹林。后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峰。晚霞越来越红,像放影员投下的光束,单单只照着整个村庄,其余部分则沐浴在一片暗影中。风吹动了竹林、树木,河村后的山峰也跟着在动,几朵白云从山上飘过,吸引了几点霞光。

荞想照相,但他的微型照相机没有拿出来,那台照相机是大哥送给他的。荞划着小船围着江心的小岛转了几圈,没找到一个可以上岸的地方。

和小岛这样近,荞还是第一次。只见小岛的边沿长满了荆棘,那些荆棘是老中青的完美组合。老的已经枯萎,仿佛一点火星就可点着。中年的荆棘是中流砥柱,一根根直竖天空。年幼的生机勃勃,一副你追我赶,竞相生长的姿态。

荞不想再寻找,天边渐渐淡去的晚霞慢慢汇聚在一起,在大江上铺成一条金光闪闪的马路。一队鱼群像顽皮的孩子在马路上活蹦乱跳。荞摇了小船向鱼群冲过去。鱼群受到惊吓,立即四散逃亡,但很快又恢复了队形。荞摇着小船,向他们追去。鱼群并没有走远,他们环岛游着。

荞发现鱼的头和尾巴摇得很快,象闪动的灯光,他们搅起的水波,星星点点,给人一种千军万马奔向目标的气势。荞本可以快摇几下,冲散鱼群。但眼前的阵势让荞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也不知道这样跟着干什么。

荞一直盯着,他怕这些鱼群一瞬间消失。但无论怎样小心翼翼,无论他怎样的不眨眼皮,鱼群还是环岛游了三分一后突然间消失了。他们消失的速度之快,让荞意想不到。没有整体下沉,也没有看到他们转弯。

奶奶告诉过荞,如果看到白色的青蛙,或者其他什么白色的小动物,你紧跟它们,如果他们在什么地方消失了,你照着那地方往下挖,就会掘出黄金白银。荞后来上学了,不再相信这些传说了。但眼前的鱼又让他想起这个传说,但鱼群并不是白色的。

荞仔细分辨鱼群消失地方,他发现。这里的小岛边沿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石头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外边,石头底下是一个洞,洞口与岛面平行,眼睛可看到地方就有一米多深。

他想,那一群鱼一定是钻进这个洞里了。石头把荆棘往左右分开,仿佛打开了一扇门。岛上植物繁多,几只蝴蝶蝙蝙起舞,送来几缕花香。

荞把船停稳,一手抓住缆绳,一手托着鸟巢,正待上岛。忽地一声划破长空的白鹭的尖叫,让荞停在了船上,他只听到白鹭扑扑扑煽动翅膀的声音。似乎是闻听军号声向广场集合士兵的脚步。刚才还在漫不经心飞舞在天上的白鹭全部落在了岛上的树枝上,天空和岛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朝江中看了看,没有鱼,如果有鱼,也是停着不动的吧。

荞朝岛上看去,只见白鹭一层又一层地歇在树枝上。一支支红红的长嘴巴,让荞想起儿童团的红缨枪。荞觉得,只要自己敢踏上他们的领地一步,那一支支红缨枪就会无情地朝自己刺来。

荞仔细看了看近处的一只白鹭,他的嘴巴,尾巴和双脚按一种方式生长。身子与嘴巴,尾巴双脚协调一致。嘴巴、尾巴和脚址象是涂了淡淡的口红和指甲油,尾巴上星星点点杂色,仿佛飘动的围巾,让人想起一个浓汝淡沫的纤纤女子。

荞不相信这些纤纤女子会向自己发起攻击。他把船往前移了移,轻微的水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又是一声划破长空的白鹭的尖叫,全体白鹭往下一层树枝跳动。在最下层树枝的就跳到了地上。

荞掉转船头,向岸边划去,上了岸,回头看看江心,天上白鹭又开始了漫不经心的飞翔。

麦看到的不是凤凰鸟。只是两只极为普通的鸟,但麦并不知道。他听到荞说那是凤凰鸟时,心里期待着他们能叫上一两声。麦一直认为,凤凰鸟的叫声,一定是饱含着大气,温婉,雄浑,豪迈。那是一种能使山川焕然一新,溪水充满激情,百鸟自由歌唱的叫声。

麦不知道那两只鸟是荞去年在他家竹林里抓的两只很普通的雏鸟养大的。麦说:“他们怎么不唱歌呢?”

荞说:“他们是凤凰鸟,凤凰鸟,你想想,凤凰鸟怎么能随便歌唱呢!”荞停了停,继续说道:“那些在电视上,在好几千人的前面唱歌的女明星,你知道出场费要多少钱吗?而凤凰鸟的歌声,更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

麦说:“这样说来,他们还要碰到‘三顾芧芦’的刘备才肯出山喽,可谁是那个刘备呢?”

荞说:“凤凰鸟不是诸葛亮,更不会碰到刘玄德,他们是‘应时而歌’”。

麦说:“你把他们关在笼子里,他们怎么‘应时而歌’”。

荞指了指林间上下翻飞,追逐嬉戏的鸟儿。他说:“看看那些鸟吧,他们上窜下跳,有感情时歌唱,没有感情也在无病呻吟。有的凤凰鸟一生都不会歌唱,有的一生只叫一次”。

荞的“凤凰鸟”又一次跳起时,他迅速拿出相机,按动了快门。

麦见过单反照相机,但是没有见过这么小的。荞的单反相机很小,小到可以放入那种装口香糖的铁盒子里,镜头很长,拉伸的时候有一只笛子那么长,收缩起来,几乎看不见。

麦说:“我要借用一下你的照相机”。

荞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带着点结巴说道:“你用不好的,这是一款仿侦察用的照相机,我哥哥费了很多周折才搞到这么一台。我摸索了很久才掌握怎么运用”。

麦说:“我想拍一下我家屋檐上的燕窝”。

荞几乎是抢着说:“我来帮你拍”。

麦家的竹林后面是一片长满茅草和權木的荒山,山上的矮矮的土坎上,一到春天。那些土坎上的茅草丛里,被石头遮住风雨的地方,常常会有一些鸟巢。麦见过各种各样的鸟巢。见过各种各样的鸟蛋。那些鸟巢,外面用平常的草茎砌成,一圈一圈如地球仪的经纬线。

荞常常感叹那些鸟儿有如此灵巧的嘴巴。他们仿佛是一个高明的工匠制作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竹林里的鸟巢,麦有一次在一棵砍下一竹子上看到过,这种鸟巢除了有和一般的鸟巢一样的地方,还特别加了盖子,盖子也是用草砌成。巢里留下几片蛋壳。麦知道,那是鸟孵化雏鸟留下的,说不定林间低飞的一些小鸟就是它们中的某一只呢?麦砍下那一根竹子时,正下着小雨。麦将鸟巢拿下来,放空旷的地方淋雨,当麦全身湿透的时候,鸟巢内还保持了干燥。一滴水也没有流进去。麦发现,鸟巢的盖子并非密不透风,但雨水掉在鸟巢盖上之后,居然很快滑落。雨掉在鸟巢上,就像掉在芋头的叶子上。这种鸟巢,透气,但不透水。

荞还见过一种筑在杉树上的鸟巢,没有盖不说,草茎排列紊乱,毫无章法,里面是几片鸡毛。麦一直希望能找到筑杉树上的鸟巢的鸟儿,他想看看他们是怎样的衣冠不整。

鸟筑巢的技艺也是有高低的。麦一直想知道燕子的巢是什么样的。两只小燕子清晨和傍晚“哒—哒—哒”的叫声,还有那“啾”的一声过后,在空中轻盈飞舞的身影,让麦暂时忘掉了他家竹林里百鸟齐喑的荒凉。

麦坚持由自己拍照,荞没有再给麦说照相机的技术复杂,难以撑握,他知道那骗不了麦。高技术的照相机,不过是前期的调整参数有些复杂而已,至于照相,不过是对着被摄物体,按动快门而已。这点道理,麦是清楚的。

麦和荞走出家门时,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大江上的风声伴着几只夜行的鸟呜,颤落了几片黄叶。时有一些绿色的南瓜叶和青青的野草点缀着秋天的玉米地。

荞和麦很喜欢在秋天里割猪草。秋天里,雨水慢慢变少,玉米林里常常是干燥的。到了秋天,人们不锄草,地里野草似乎赶上了好时候,他们抓住无人管理的时间,疯狂生长。这时候,猪草特别多,用镰刀只一割,一片野草便如俘虏一般整齐地倒下。

荞和麦朝着麦家里走去,他们熟悉脚下的路,就像钢琴家熟悉钢琴的键盘。荞和麦发现,今年的玉米棒子比往年要小一些。

荞和麦不知不觉中已到麦家。他们找来麦家里那一架长长的竹梯。荞教会麦照相机简单的使用方法后。麦带着相机爬上长梯,朝燕窝方向爬上去。当他快到梯子顶上时,随着脚下的那一截梯子摔了下来。麦来不及抓住竹梯的扶手,从梯子上滑了下来,掉落在了一堆玉米秆里。

竹梯顶端的两道横梯在荞搬来的路上已被荞抽了出来,表面上看,横梯毫无变化,但只要轻轻一踩就会滑下来。

麦的父亲听到玉米秆的喳喳声,自言自语道:“该死的牛,那么多草还不够吃,老是贪吃外面的草”。

荞搬走外面的两捆玉米秆,好让麦爬出来,他找到照相机,示意麦扶着竹梯,身轻如燕转眼间就跃上了梯子顶端。他将掉落的横梁装上,轻轻拍了拍扶手,横梁便稳稳的回到了原位。

用泥土筑成的燕子的外巢门很小,只够一只燕子躬身钻过。荞轻轻转动照相机的镜头,镜头如燕轻盈地钻进门里。荞将微微上翘的镜头往下放平,两颗凤凰鸟蛋便准确地落在了燕巢里。荞从取景框中看到。燕巢的草茎泛着银色的光芒,每一根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一根根盘旋的草茎,仿佛鸟蛋上的螺纹,让人不知道从那里开始,到那里结束,使人想起那些富丽堂皇的宫殿。荞按了几下快门,收起镜头,深情地看了一眼燕巢,慢慢下了竹梯。

回荞家的路上,二人不时感叹燕巢的精致与华丽。麦想不明白,今年的燕子已繁殖过一次。小燕子被孵出能自由飞翔后,他曾试图数清楚到底有多少只小燕子。“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五、六”、“一、二、三、四、五……他一会觉得是四只,一会觉得是五只,一会觉得是六只,小燕子在空中穿梭不停,停下来的总是只有一两只,空中还不时混杂着其他的燕子,他始终没有搞清楚到底有多少只。

燕子每年只繁殖一次,时候已进入深秋,他们全家南飞的日子已越来越近了。为什么巢里还两有颗鸟蛋,他们还要繁殖一次吗,不会的,麦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荞说,那两颗鸟蛋,可是寡蛋。荞反问道,你没见过孵小鸡吗,不是所有的蛋都可以孵出小鸡的,每一窝小鸡都会有很多寡蛋的。它们或是没有受精,或是孵化时温度不够。荞用自己学到的生物知识认真解释起来。但麦还是不信,他见过那些寡鸡蛋。蛋壳的颜色暗淡无光,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可是从照片上看,燕子巢里的两颗蛋颜色光鲜,丝毫不像是寡的。

一阵秋风吹过,在玉米林里觅食的鸟像一片树叶掉落在玉米棒子上。麦知道,鸟儿晚间是很少飞翔、觅食的。自从竹林里那些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千回百啭的鸟叫声变成整齐的一片“嘎——叽”声后。这些鸟儿晚间好像喜欢吃起夜宵来。

渐渐进入深秋,麦家旁边的小溪,像一个经历炎热夏季的少女,激情与活泼慢慢淡去,变得平静和成熟。但这个少女比往年瘦了很多。她缓缓流走的脚步,仿佛埋藏了无数不为人知的心事。

麦学着《三国演义》上弓弩的造法,把材料改成竹子和茅草。他割下一根很小的竹子,用绳子把两头一绷,竹子便成了一个弓。找来很多茅草秆,在茅草秆上套上削尖的竹管,就做成了箭。他不停地练习射箭,但练了很久总是射不准。

他听说村里有个当过兵的哥哥枪法很好,就到他家向他请教。那个哥哥说:“你的那个”土弓弩,加上那些箭,是射不准的,给枪法再好的人照样射不准。再说了,你练那些有什么用呢?

麦把他家竹林里每天有一只乌鸦飞过,发出邪恶的叫声,然后百鸟齐喑的事说给哥哥听,他告诉哥哥他想射死那只乌鸦。可麦怎么说,那个哥哥都认为麦是在编故事。

麦看到玉米粒比往年小了很多,他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想到了荞家的凤凰鸟。

麦对荞说:“我想借用你的凤凰鸟”。

荞说:“为什么”。

麦说:“你看看今年的玉米粒,你看看小溪里的水?这些都缘于那鸦恶的乌鸦”。

荞说:“这些我都知道”。

麦说:“只有让百鸟争鸣,才能恢复这里的青山绿水”。

荞说:“这我也知道”。

麦有些吃惊,迫不及待地要去取荞的两只“凤凰鸟”。

荞淡淡地说:“凤凰鸟可以给你,但不知道有没有用哦!”。

麦觉得荞的“凤凰鸟”太瘦了,这么瘦的鸟,怎么能发出引领百鸟争鸣的叫声呢。他把两只鸟儿放在屋后的一棵松树上,每天精心照料。两个月后,两只“凤凰鸟”明显肥了很多。

眼见进入冬天,北风一天紧似一天。麦觉得奇怪,小燕子的一家一直没有南飞。不但没有南飞,还引来了许多燕子,在屋檐下筑起了很多燕巢。麦知道,那是自家的小燕子与外面的燕子结成了好几对夫妻。

让麦想不到的是,屋檐上燕子的老巢前,那一块木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只“雏燕”。那两只“雏燕”的羽毛是黄色的。许多幼鸟的颜色都是黄色的,但长大了就变得与父母的颜色一样了。“雏燕”每天傍晚都学着老燕子发出得意的叫声。

麦突然讨厌起竹林里和山上的那一群无能的鸟来。偏要学乌鸦叫。看看,这些燕子没有跟着那只乌鸦叫,不是没死吗?

在一个大雾笼罩了山峦和大江的早晨,麦叫上荞,他告诉荞,两只“凤凰鸟”已经被他养得强壮了,可以引领“百鸟争鸣”了。

荞重复着那句话:“凤凰鸟只会应时而歌”。

荞一面反驳着麦,一面跟着麦来到了他家的竹林边上。经历了一个冬季的那些年前新长的竹子,稚嫩的外表有脱胎换骨的改变,仿佛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脸上似乎写满了战前的悲壮与豪情。百鸟齐喑的状态,已不再限于这一片竹林,竹林后面的茅草山,茅草山后的莽莽丛林,已是一片萧条,一声颤抖的鸟叫声,让麦觉得大山似乎也在发抖。

麦站在一棵矮矮的梨树杈上,轻轻打开鸟笼。两只“凤凰鸟”飞越竹林,飞过树丛,消失在黑暗和雾气笼罩的大山中。他期待着的千回百啭的歌唱没有到来。

麦望着“凤凰鸟”消失的方向,失落与失败涌上心头。不用多久,那一声邪恶的叫声又会响起,麦不敢想,当众鸟统一的叫声又一次响起后,那无边落叶萧萧坠下的场面。

麦闭上眼睛,“呀——”声终于传来了。与此同时,一声“沙——沙沙沙”像冰封的河面裂开的脆响,从屋檐下射了过来。像一道闪电,穿透了浓浓晨雾,麦睁开眼睛,闪电的光芒太强,他迅速把目光转向了不远的李子树。李子树上,一只鸟儿跟着“沙——”的一声,张口还想再叫一声,还没有叫出声来,就从树枝上跌落下来,转眼间就停止了挣扎。

再一声“沙——沙沙沙”声传来,这一声不是一只鸟儿发出的,麦感觉到那是屋檐下那一群燕子集体发出。

这一声过后,麦听到几个方向的几只鸟儿跟着歌唱后从树上滚落下来的声音。麦四处找寻,当他的目光转到一棵梧桐树时,一只满身乌黑,两眼泛着绿光的乌鸦站在梧桐树枝头。麦看到他张开嘴巴,又一声“呀——”划过天空,这是麦第一次清晰地看见那只邪恶的乌鸦。众鸟似乎犹豫了,没有跟往常那样整齐的发出“嘎-叽”声。而是一片沉默,死一般的沉静,溪水也停止了脚步。

又一声“沙——沙沙沙”响起,这一声,让山谷为之震荡。麦遁声朝李子树望去,李子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停满了燕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这么多燕子,光是麦家屋檐上的燕子是没有这么多的。

燕子一排排停在李子树枝上。李子树的顶端,站着两只黄色的鸟儿,黄色的羽毛在黎明的阳光中,洗去了之前的稚嫩,麦想起皇帝的龙袍那种颜色。那是一种高贵的黄色。黄色中间有星星点的如珍珠般的闪光,唐僧的袈裟就常有这样的闪光。

那不是屋檐下的两只“雏燕”吗?

“凤凰鸟”。荞轻描淡写地说道。

“光顾打锄光顾打锄”。

凤凰鸟发出了新的叫声,群燕跟着歌唱,随后是很多鸟儿一起歌唱,这一次,没有鸟儿随歌声而亡。

“啁啁啾啾”凤凰鸟再次发声。

更多的鸟儿跟着歌唱:……

凤凰鸟用不同的歌声,唤起了鸟儿们对自己原本叫声的渴望,鸟儿们本来的叫声被彻底唤醒了。竹林里,茅草山上,丛林中,一片此起彼伏的歌唱。

“呀——呀呀”,“扑棱棱”,微弱的鸟叫声和拍打翅膀的声音传来,麦朝梧桐树那边看过去,那一只乌鸦用爪子紧紧抓住树枝,倒挂在树枝上,嘴里一滴一滴地吐出血来。

鸟叫声千回百啭,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有如万马奔腾,恰似千万种花朵竞相绽放。这声音响彻山谷,是千万个自由的激情的汇聚,是无数个个性释放的展示,没有屈从,没有掩饰,没有装模作样,装腔作势,全是从心底发出。

两只凤凰鸟伴着鸟声的节奏,从梧桐树的树枝中穿过,留下两束火焰,麦想起火箭升空时的情景。梧桐树迅速被火焰点燃。火光与清晨的阳光混合在一起,黑暗和雾气慢慢退去。麦在火光中,看到了经冬过后破土而出的第一棵竹笋。

一篮云杉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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