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Abidjan的第一天,在餐厅吃完午饭,我禁不住路边颜色鲜艳的蔬果摊的诱惑,决定步行回酒店。
这赶巧的,就淋了一场雨。
在拉各斯的生活一直在温室,不必要也没机会逛马路,所以淋雨走路的我好像是被放出鸟笼的鸽子,一边走,一边想踏着雨滴旋转跳舞的节拍。商业街人来人往,眼前不停滑落的水珠把街道漫成一幅彩色油墨画,有些人匆忙拦的士,还有一些站在屋檐下等雨停,他们好奇又善意地打量我:看,那个亚洲人,雨水把她整张笑脸都淋湿了!
在Abidjan走路实在比在拉各斯要有趣的多。时不时,有穿着时尚的路人经过,嬉皮的棒球帽,夸张的大耳环,或者图案丰富的大摆裙,比布鲁克林的Hipster们都更有味道。哪像拉各斯,潮流都被金箔雕塑,归富人独享。(虽然在酒吧里也能见到类似尼日利亚的、带大粗金链子和墨镜的炫富派)
不仅是衣着,当地市场也有不少有趣的细节。次日,在SaintPaul‘s教堂逛累了,误入马路对面一片市集,左拐右拐看见一排蓝漆和原色木板简易搭起的棚屋餐馆,敞亮通风,音乐也好,正门对着一台80年代的老电视机,旁侧一排空酒瓶错落摆置的盆栽,装红酒的器具是小提琴形状的玻璃罐。食客三三两两坐在木椅上,时不时跟着音乐扭一下。不会法语,就有热心的食客帮忙跟老板娘点餐,一来一去用GoogleTranslate,也算沟通无阻。
那时外面日头大的很,我坐在棚屋里吹风,心里面干干净净,只写了“美好”二字。
来Abidjan之前问熟悉它的尼日朋友要攻略,对方头也不抬抛了一句:尽情吃,尽情跳舞,其他都不重要。
虽然尼日利亚音乐的盛名响彻全非洲(甚至欧美),但Abidjan的音乐胜在Remix,它们更丰富多元、奇幻浪漫,也少一些尼日音乐的叫嚣。
下榻的酒店在居民区,周六凌晨回到房间,发现离阳台几百米,不知何时搭了一个酒吧,五彩灯光闪耀,音乐不急躁,却节奏刚刚好、引人想跳舞。我站在阳台上,简直在远观一场生动的livehouse。音乐响到凌晨4点,待我中午起床往窗外看,却又是一片平凡无奇的矮房子,全然没有昨夜笙歌的痕迹。
一个城市是否足够有趣,就是看它夜里会不会比日间更奇妙。
从某种程度上,科特迪瓦是我去过的撒哈拉以南最开放的国家。水果摊、街边烤肉香、黄色的出租车长龙、和五光十色的Remix音乐,都在宣告一种呼之欲出的生命活力。
就像伤心情歌和悲剧电影总更能让人辗转反侧,在有沉重过去的国家行走时(比如卢旺达),总不禁想把足迹走得深远一点,好奇心驱使着探访伤口,收集足够多故事素材后再抽离感官、以悲悯的口吻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科特迪瓦,不会给过客自以为是的机会,它也不自舔伤口——既然海风可以风干伤疤,何必废力气呢?天气这么好,我们跳舞吧。
科特迪瓦,原名象牙海岸,是法国殖民时期欧洲人贩卖象牙的枢纽(和加纳曾名“黄金海岸”类似),南部有极美的海岸线和欧洲人爱来度假的棕榈沙滩。它1/3国土是森林,不知是不是谣言,据说上世纪50年代,这里曾有10万多头大象栖居在丛林深处。当地人被称为“Ivorian”:他们似乎很钟爱大象,标志性建筑SaintPaul‘s大教堂是象头的形状,很多公司Logo也是大象。
得力于肥沃的土壤和充足的雨水阳光,科特迪瓦的农业一直欣欣向荣,可可产量和出口全球第一(真应受到全世界巧克力爱好者的朝圣),咖啡也很出名。贸易的繁盛和相当数量的法国人口一度让经济首都Abidjan被称为“非洲的巴黎”。
而它的繁盛在年中止。十年断断续续的内战(严格讲是5年内战加2年选举危机,直到12年局势才稳定),如同历史上大多数战争,始于是统治者对权力的欲望,而最终由运气更好、更决绝的那方宣告胜利。十年,若干个“将军”、“总统”争来争取,把数千人命视为儿戏。
好在战后的第一届政府并不差,如今的科特迪瓦已经是全非洲经济发展最快的国家了(按GDP增速算)。现任总统瓦塔拉是来自北方的穆斯林,父亲来自邻国布基纳法索,妻子是法国犹太人(金发碧眼白皮肤)、信天主教。瓦塔拉经济学出身,一度在国际组织(IMF)任高位,也很得西方社会(尤其是法国)的青睐(另外总理也是经济/财政领域资历丰厚)。
而人们似乎总对自己的国家更挑剔(“严厉的爱”)和更有发言权。我在当地遇到的朋友AN这样形容这个国家:“政治依旧分割人心,一半人欢呼时,另一半人在握紧拳头”。我们开车路过Abidjan大学时,他笑着说:“所有的trouble-maker都来自这里,这是政治精英的摇篮。”
AfDB(非洲发展银行)的总部大楼伫立在市中心离大教堂不远。内战时,总部被迁去了突尼斯,这几年又迁了回来。办公大楼和世上大多数国际组织一样,长得端庄又程式化,几千名来自非洲各国和援助国的员工进进出出,似乎也彰显了科特迪瓦对国际社会的依赖,更准确的说,是各取所需。。
在西非经济共同体8国里,科特是老大、GDP占总数4成。它们统一货币,直接与欧元挂钩,因为汇率风险低(相比其他非洲国家),吸引了不少投资者。然而,科特的财政和金融基础还是太弱,央行直接由法国管。
法国对这个国家的影响还是太深了:机场附近的法国军事基地,据说驻扎了几千人。内战时期的阴影还未全部褪去,他们随时准备着在紧急时刻封锁要塞、保护法国公民的安危。
如此依赖法国,当然不好(尤其是很大程度依赖农业林业出口)。回到拉各斯后,一位私募界长者告诉我,科特政府正积极寻求外资外商的多元化,并发展制造业、基础设施和房地产。聊天中,他对现政府赞叹有加,并绘声绘色向我描绘他不久前和部长们会面的场景:“交通部长自信满满地问所有银行代表,我们(这届政府)拖欠过任何银行债款或让私人部门投资者为难过吗?全场安静摇头。天啊,这对非洲国家有多难得!”
“我下面投一批项目,有一个就在科特”,他含笑、意味深长地眺向顶楼办公室窗外,拉各斯车水马龙如旧。
去年以来,尼日经济艰难,一向只活跃于国内市场的商人们渐渐把目光转向西非其他国家:加纳太慢,那就科特吧。
然而,投资者们站在城外信心满满要抛钱,扎根在土地上的创业者们还是四处受挫、举步维艰。
朋友AN是土生土长的Abidjan人,大学去了美国,此后做了多年privatebanker,2年前被热情驱动,一番深思熟虑思想斗争后辞职回故乡开农场,目的是向所有人提供高质量且价格实惠的蔬果。不出意料的,他所有在美国银行圈学会的计谋和手段在科特迪瓦完全不适用,刚来的6个月被骗的很惨,甚至差点没守住祖母留下的一大片土地。按照他的话,也不是被“骗”,是需要学习另一套与人交往、谈判和做事的体系。因为法律界的制度太弱,所以必须遵循人际的规则。
此外,找雇员难,管理员工更难。比如,向番茄洒农药,不仅要教一次,还得站在一旁看着员工洒完,一个不留神,他们就会敷衍了事。这不是因为他们偷懒,而是不完全明白正确洒药的重要性,没有“质量”的意识。这一点,非洲很多国家皆同,基础教育政府做不好,怎么指望劳动力有高标准的职业素养呢?
我们去农场探访时,正赶上一大批茄子收成,一颗颗澄亮的紫色长的极好,有些甚至比我脸还大。我笑呵呵举着茄子自拍,AN却有点发愁——这么多茄子,太难卖出去了!打开市场,没有捷径,只能一步一步做。而运到Abidjan市区,交通费都不是小数目。
晚上回到Abidjan的路上,AN顺便把几箱蔬菜运给订货的熟客。看着他熟练地从SUV后座卸箱子,实在无法想象他西装革履在纽约银行写字楼的样子。后来,我问他,创业后最出乎意料的是什么?他抿了口啤酒,说,“太难形容了。你必须生活在其中,才能感受所有的不确定和变化,并努力征服它们。”
我追问他是否曾后悔过。他顿了几秒钟,云淡风轻地说,“后悔过很多商业决定,但从未后悔回国创业。这儿潜力无穷,机会和挫折一样多,令人兴奋。”
百姓的生活,国家的政局,和从源到流的经济微宏管脉络,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自然承接在一起的。
在短暂旅途的最后,我似乎为Abidjan给我带来的丰富感官寻得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当曾匿迹于丛林深处的象群重新开始跳舞,那是因为有命可活,有地可耕,有生活和生机可以安置所有来自艺术和未来的想象。
题外话:
7月初去玩耍了一个周末,时间太短、感受太杂,日记一直没有整理。见闻不够深,实在是时间仓促,体会浅薄片面,见谅。
最后一张照片来自首都Yamoussoukro附近的和平圣母大教堂(世界最大的教堂),独立后第一位总统博瓦尼重金修建于上世纪80年代,属于梵蒂冈领土。博瓦尼还兴建了一大片水环的私人府邸,河里有鳄鱼。他颇具争议,这里不多提。毕竟,在科特,总是能看见现在和未来多于过去。
另外,科特的电信似乎发展的特别好,市区的手机和网络信号都稳定;科技化方面,高速公路交费竟可以扫哪里可以治疗白癜风什么原因得白癜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