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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三题（三章）

文/徐金秋

神歌

让一段古老的情感，永恒的眷恋，如一粒种子，在春天醒来。

让梦想，在这块神奇的土地生根发芽，使生命如花。

当一个人的勤劳、朴实、善良、虔诚，感动了天地时，她便来了。呼风唤雨，抱着五谷杂粮。

草叶的青香。

和一束温暖的火光。

那火，还是五千年前延续下来的种子吗？还是人类祖先高举起使生命日夜激动得噼啪作响的灵光吗？

那是点燃人类黑夜的第一束光啊！

今夜，它还是那么滚烫。火苗摇晃着五千年人类文明，生命的高贵与骄傲。

所以，一定要歌唱，用满腔的热情通宵达旦地歌唱，用整个整个的春天歌唱。

歌唱盘古开天地、女娲补天、神农尝百草、尧舜禹汤治国。

歌唱太阳、水土、林木、五谷杂粮、家禽六畜。

歌唱汗水、美德、亲情、友情、爱情。

今夜，就用最虔诚、最纯朴、最简单的方式，将每一个人的心灵，每一个自然村寨，每一条河流，每一棵玉米稻子，逐一点亮。

让黑暗不再黑暗。迷茫不再迷茫。荒芜不再荒芜……

大山开始一悠一悠的颤动，锄头镰刀闪耀质地的光芒，牛铃摇醒古老的梦。

于是，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心中都有一首不老的歌：膜拜英雄，崇尚自然，怀望祖先，憧憬未来，爱吾老及人之老，爱吾幼及人之幼。

内心有多虔诚，神的福祉就有多宽广。

神歌，种植于大山不老的信念。歌声不止，精神不息。

山歌

有大山的气魄、灵性、含蓄，山里人就有了山里人的歌。

“我是对着大山唱的，你不要多想好了。”太阳很快藏起了红红的心事。

妹子的歌声仍在连绵起伏的山峦，断断续续，起起落落。低沉而柔软，婉转又幽怨。

真傻，你没听懂她是唱给谁听的吗？

夕阳沉默。炊烟缈缈。

搁下扁担锄头，或挑起箩筐扛起石头就唱，唱给你听，唱给他听；唱给月亮、风、露水、白云听；也唱给自己和一段苦难的岁月听。

那里的鸟儿会唱，山花会唱，溪水会唱，整个春夏秋冬都在唱。

软绵绵的，悠长悠长的，高吭响亮的，粗砺沙哑的……

那是谁的欢喜？谁的忧伤？谁的渴望？

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枝一叶都是情啊！透亮的心灵如叶尖上的露水，一遇上阳光就激动或落泪。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最善感的人。

想唱，每个人都可做林中的百灵鸟。

山风河流谱曲，锄头、镰刀伴奏，索性，什么都不要，一切羁绊抛到九宵云外。

就让干渴的心灵与自然大地叙上一段亲切而真实的对白。

在向阳的山坡，在丰收的田野，在溪水潺潺的岸边，在打谷场，在高高的云端，在有星星月亮的夜晚…..

唱自己的家乡、土地、母语、宗教、信仰、道德、礼仪……

唱自己所思，所想，所念，所爱，所恨……

清明谷雨，蓝天白云，草长莺飞，夕阳暮霭，在歌声的沉浮里，抑扬顿挫。

山鼓

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

撼动村庄，撼动大山，撼动天和地。

不用纤夫的绳，不用撑起的帆，不借助一丝风。

只需扬起手臂，轻轻一点，就点中了每个人的心窝，点中了春天的火焰。

难道真是一根小小的木棒与一张牛皮相遇的神话吗？

大红绸舞起来，小木棍跳起来，腰板挺起来。

城市里有城市里的故事，山里人有山里人的传奇。

挖山，是山里人的愚公移山；栽田，是女娲补地。

再大的困难，没有阻隔；再多的荒芜，没有饥饿。

劳动的号角吹起。踩着春风的鼓点奔跑。比一阵风还要轻。比一场及时雨还要畅快淋漓。

向左，向左；向右，向右；前进与后退，都在一根小小指挥棒的铿锵声里播洒或，收获。

因劳动而鼓，因鼓而吟唱，起舞。他们要重谱起原始人类的劳动图腾。崇尚自然，崇尚劳动，崇尚生命。

为人类祖先创造生命的奇迹而鼓，骄傲、自豪。也为今天美好生活而鼓，欢腾、跳跃。

在劳动中，在丰收里，在喜庆里，大家都跳起来，舞起来，唱起来。因为鼓声响起来，幸福就像花儿一样开放。

给身体一个理由（四章）

停

停。一个不再让欲望摇晃的词。

冷静而抵达，厚蓄而即将生发，或葳蕤，或奋起。与终止区别，与莽撞相悖。

是骨的站立，梦的遨游，夜的光束，花的暗香。

雷为闪电停留瞬间的契机。泥土为种子停留繁衍不息的人间。水为鱼停留终生不渝的贞洁。叶为树停留丰盈的翅膀。果为秋天停留最绚烂的时光……

停下来，需要太多的勇气，精神与耐力。

当决定停下来，生命就在那一刻出现奇迹。

她把一生交给你，交给了世界。

直到岁月爬上皱褶，爬上白发，爬上不再灵动的身躯。

她将自己停在山冈上。

走

走。向左，向右，向上，向下；向东，向南，向西，向北。

四面八方，走。

聚散离合，走。

破裂、圆满、生长、静止、消亡，都是走。

一滴水在走，一片叶子在走，一个人在走，一只蟋蟀在走……

世间万物都在走，走是存在。

根走低处，鸟走高处，蝙蝠走暗处，雨走湿处，刀走痛处，风走虚空，雪走光亮，蜘蛛走自己的圈套……

都要走自己的路，都在路上。

走了，来了。来了，走了。走是来，来是走。

走完一朵花，走散一阵风，走漏一束光，走醒一枚夜的黑……

要走，好好走，不能走了，就留些什么。千万别走失了自己。

跑

他把自己一头扎进风里了。

他说，真的没有什么好迟疑的。你不跑，我跑了。

大家都没有跑。不想跑，不敢跑，没信心跑。

走着走着，都走同一条路了，看着看着，都看同一片风景。

天亮了就亮了，天黑了就黑了。

唯他跑了。跑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太不合时宜。头也没回，他说，好马从来是不吃回头草的。

“得得得得得”，留下一串急促亢奋的马蹄声。

鸟也跑了。是它自己跑的。它说等到别人撵你跑就没意义了，也太没个性。

鸟跑了，留下空空的寂寞的思想的巢。是留给风，和风一样的人的。

闪电跑了。激情澎湃地炸开一道亮光后，机敏地避开劈头盖脸打过来的冷水。

大豆、玉米、高粱也在跑。一直在城市里奔跑。它们要找回属于自己身体的那一部分，才能回到原生态的村庄。

想一想，还有谁在跑。

算一算，究竟有谁跑脱了生活的牢笼。

千万别对她说，跑就跑了，有什么值得稀罕和珍惜的。

如果没有生命中的一半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蹲

给身体的三维空间空出一个位置。

伸、弯、仰，都没给身体腾出这么大的空间来，都被时空撑得满满的。让每个部位饱胀、张扬、狂躁、霸气，甚至变形夸张。直到死，也要硬撑着。

给身体做自己的机会。

走、跑、追、跳都不是自己的。它们都带有某种欲望和目的。整个儿都被生活占据，每根毛孔都有所担当、使命、派遣、驱逐。直到死都不是自己的。

如果觉得太累，让身体蹲一下吧。

不借助一块板，一块遮掩布。除了剩下自己，无任何目的。不卑贱的趴下，不贪婪的张望。不背、不驮、不挑、不抱。就给身体一个无所谓。

这一蹲，蹲下土地，蹲下时间，蹲下自己。

身体说，我这一辈子什么都不是自己的，除了身体。

让身体蹲一下吧。

使之学会虔诚、谦让、收敛、含蓄，给身体打一个重重的顿号。

谁把自己折叠得这么好呢？让腰、背、手、脚都折回内心。

坐不可至，跪不可至，一些人一辈子不可至。

作者简介

徐金秋，湖北省作协会员。文字散见《诗潮》《星星》《散文诗》《骏马》《散文百家》《福建文学》等刊物及选入中、高试卷和各种年度选本。出版散文集《长箫短笛》，散文诗集《身体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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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网络

本期编排：华家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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