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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

我的对面,都坐过哪些人呢?都是陌生人。现在最常坐的当然是地铁,每周都能听到地铁行驶的轰鸣。我的对面,坐过一对情侣,玩着把手放对方腿上再拿开的游戏。两个人不断嬉笑、打闹,我坐在对面,气氛尴尬。突然谁说错了话,对方生气了,于是哄了又哄,闹了又闹。除了我,他们的身边还坐着几个乘客,无一例外都是女乘客,她们想打量又不敢打量,视线却和我对撞。我的对面坐过谁?那是我离家之后的一次回家,在公交上。发展大道的坑坑洼洼颠得所有乘客都在座位上,摇摇晃晃,升了又降,玻璃窗户在耳边疯狂抖动。一个带着孙子的老婆婆和一个中年男人骂了起来,起因是老婆婆急于赶公交,牵着孙子就从后门闯了进来,祖孙两人都是满头的汗,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们上车之后没有投币(可能是因为太晃,要等停车再去投币),坐在我对面。中年男人看见了,就批评人家不投币,说:“你怎么不投币呢?”老婆婆反驳:“跟你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就这样骂了起来,中年男人骂老婆婆这么老了还带着孙子,一点素质都没有,以后孙子长成了也是败家玩意。看得出来老婆婆非常生气,说她可以不能说她的孙子,她努力的呼吸,胸脯起伏很大,又骂不出别的话,只能一直重复“你有病吧”“你这人有神经病吧”,着急得双腿弯曲,一蹲一蹲地骂人。两个人的骂战持续了大概两分钟,老婆婆的一句“你再说一遍试试”惹怒了中年男人,他撸一撸他的蓝色袖子指着老婆婆吼道:“你看老子敢不敢再说一遍?”老婆婆后退一步大叫:“打人啦!要打人啦!你打我啊!”司机在前面也开始骂人了,说别在我车上打人,出事了怎么办?要打下去打!旁边的人拉住中年男人,不让他动粗,他像一只愤怒的公牛,只盯着眼前的红布。公交车越来越晃,所有人都站不住了。老婆婆和孙子就在下一站下车了。我的对面还坐过谁?考场上,昏昏欲睡的学生。食堂里,边打电话边吃饭的女人。高铁中,叫我“叔叔”,让我帮她扭开饮料瓶盖的小女孩。让座之后对我千恩万谢的老奶奶,身上很香眼睛却红肿的姐姐,睡了一觉之后头发爆炸的男人……不知不觉中,陌生人竟然组成为我的生活的大部分。你要说陌生人难找,真不难找,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就是;你要说陌生人好找,也不好找,荒郊野岭的马路边上你去走吧,没有路灯,旷野的远处传来的是此起彼伏的狗吠。陌生人啊陌生人,你们总是在我最不需要的时候不断的出现,我最需要的时候却不见影子。我坐在西湖边,蒋经国旧居的亭下,我的对面坐着一群年纪不轻的人,最中间的蓝帽子老头儿正在讲蒋经国的过去事,说旧居里的树,都是蒋经国自己种的。此时亭与亭之间的蜘蛛网正在风中破碎,飞絮从蛛网间缓缓落下。关于蒋经国,我只有两个概念,第一个,蒋介石的儿子;第二个,我做过的一道历史题,说蒋介石去世时,《人民日报》报道他去世的题目是《蒋介石死了》。等到蒋经国去世,题目变得非常客气——《蒋经国昨日去世》,问这体现了什么。这道题我没做错。现在,蒋经国旧居的地址位于“北山街八号”,北山街,也是我走得最多的一条街道。陌生人身上有的是故事。你要说你没故事,你想听故事却没什么可听,没关系,问陌生人去找吧。到六月阳光炙烤下跳动的街道上去找吧,到处都是故事,你要怎样的都行。爱情故事恐怕是最多的。不要问他们“你想成为怎样的人”,也别问他们“你最不想做怎样的人”,他们给的答案会大同小异的。不如问他们“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问他们“你觉得自己了不起吗”,他们的答案会让你大吃一惊。为了爱情瞒着所有人独自登上一列开往千里之外的火车,这样的事情还算小的,这是你听过最小的事情。你会发现这街上的陌生人、车站的陌生人头顶上都有无数的灰色丝线,连着这座城市乃至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的人,他们的背后一起轻响着的,岂止是街道的喧嚣和火车的轰鸣?分明是绵绵不绝的歌声。生存与繁衍,繁衍与进化的悲欢之歌。这歌声,也在你耳中轻轻回荡着,仿佛吹动了荷叶的风。但别说,还真的有人唱歌,每次来都有。这是蒋经国旧居对面的一个大凉亭,一位平翘舌不分的中年女士和一位不太着调的中年男士一起合唱“我要控制我自己……”,还有两位女士在凉亭中间跳舞,她们表情安详,舞步彼此和谐。一曲方歇,又一个老头先生(很怪,但就这么叫他吧)上来,用宝刀不老的美声唱“那就是我——”,唱完人们热烈鼓掌,我也把口罩下了用力鼓掌,歌唱者们向我投来友好的目光。他们好像永远知道下一曲应该谁来唱、怎么唱。一时间竟然还很嫉妒,我不能再老上三四十岁,以加入他们的队伍。接下来又是一位女士献唱,她说她要献上一曲《天边》,间奏时她笑说:“朋友们,下午好,欢迎大家来到美丽的西子湖畔,这里是传说中许仙和白娘子相会的地方。杭州欢迎你!”女士唱罢,大概是注意到了我已经在这亭子里呆了太久的时间,鼓了太多热情的掌。她坐到我身边,问我:“好不好听?”我本来想说“好听”,转念一想未免太敷衍了,对方肯定无数次听到过这样的回答。我大声回答:“好听极了!”对方笑了,说:“我就怕我们唱的不好听。”我心想怎么可能?除了您们当中有人平翘舌不分,但是对歌来说这算什么!我马上安慰回去:“要是不好听,我就不会坐这儿了。”女士听罢继续微笑,正逢她的“同事”们唱完前半段进入间奏了,女士带头鼓起掌来,我也鼓起掌来。这时加入了一个小女孩,她和歌唱者一起唱“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安静的午后,西湖的身旁,一曲又一曲,阳光明了又暗,我的遮阳伞开了又收,湖水在亭顶映出波纹,鸭子嘎嘎叫着游过亭下,我心想:唱吧,唱吧,不要停,让童音和嘶哑并存……人间,你来了这一趟,把你的故事和歌曲讲给别人听,唱给别人听吧。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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