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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深秋初冬,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美利坚选举分裂、伦敦封城、嫦娥五号月球采样、由互联网巨头布局菜篮子米袋子引发的反垄断,当然,还有衢州老步脱胎换骨似的写作。他在短时间内,完成从“浮游枝叶”到“融入根部”的裂变,最终建立起“物我”之间的深度联系。尤其难得的,这种联系在逻辑上还具备了某些真实性。对一个诗人来说,书写的成熟、作品的优秀,往往会培育出某种交流的自信。一个月前,在温州详谈,他的书写特征已经开始明晰;数天前,富阳品读蒋立波新诗集,他因为特殊身份,跑上跑下忙的不亦乐乎,诗学上的交流不多,但气场已开。
《冬夜,我在另一端醒着》
请告诉我,哪里会有驯鹿的足迹
在一年的这个季节被白色覆盖
我已习惯那些新的干冷的冬天
也力所能及接受了一切:暗夜、钟表嘀嗒声
和不再回来的人
这是我的过错?不大不小的委屈
这是我的红尘?半推半就的脉脉温情
在切断的幻影地带,听犬吠,一颗星高悬
你多久没来看我了,路途并不遥远
而是在我们之间野蛮生长的,贯穿全身的
一种理由:冷漠以及不合时宜的欲望
.12.04
《蜘蛛网》
所有外部施暴的痕迹都在这张网上
像残缺里程碑,一柄破蒲扇。
光轴悬停,以聚光灯蔑视的眼神
勾稽着屋檐,烧焦的墙垣,或者
没有意外的断裂。在网中央
见到蜘蛛尸骨,卑微,静如石头
用手碰触一下,心灵投石器便多了
一个证据,足以证明它活过
即使裸葬无可挽回,那带毛的手臂
依然自开自合,跋涉于各种措辞
生于此,终于此
.12.06
《归雁》
赞叹归雁对温暖的执著。
越过山峦、森林和时刻发出警报的铠甲
美景与之无关,博物馆虎皮、沉闷的铜钟
或者抽象的拯救也毫无关系
忘记贪婪原罪盛开的喧闹
“沿着肉身之路离开”*,并充斥想象
那里冰川消融,纺织作坊经纬欣泽
像个自由诚实的孩子,不与饥饿鹰鹫为伍
*引自波兰诗人科霍夫斯基的《波兰赞美诗》
.12.08
《月球窑洞》*
嫦娥五号像陀螺被甩上月球
一堆金属充当一匹野马
撞进一条地势略低于乳房
期待生育的暗河,样子笨拙而真诚
许多年后,我所想的陕北窑洞
就会坐落于没有大气层的月球岩石内部
3D打印的玄关,靠着钛金椅子
品尝盐粒,或者糖
挂耳咖啡的倒影里,蓝色地球轻轻涟漪
一番旁观与指认之后拨通你的
对,吴刚也长法令纹,那个姐姐丰乳肥臀
这里没有猎豹与蚊蝇
*年文昌国际航空航天论坛上,中国宣布目前正在规划国际月球科研站。根据中国科学家的看法,月球基地像极了陕北高原的窑洞群。
.12.09
《你知道的,冬天我常常失眠》
头颅似空弹壳在微卷毛发的深处冬眠
如同一枚俄罗斯蜜蜡掉进紫杉林的泥块里
像个时光轴承。透过织物和皮肤
冬渗进盲文的身体,聚藏替罪的羔羊
缩减陶罐存留的坚果,迟钝地影响
不知不觉被腐朽编了号的骨头。
我知道的,冬天的冷是行刑者的刀斧
朝圣者的鼻尖,以及褐色河流磨损的缝线
或者,在黑冰川的洞穴中念想然后死去。
终于你被一个农人的铲子,修剪和剥光
直到一个婴儿的啼哭贿赂你扔掉
早已斑斑锈迹的铁戟
.12.12
《记深冬与母亲共餐》
逃亡的防腐师。
为自己说辞准备了若干提纲:
死于剑下的剑客。
废物堆里可能成为宝贝的废物。
将要脱去伪装的后代。
历史的冰块,漂浮。缓慢漂浮。
我站在几个世纪的边缘
仰望一位母亲。筑巢地。归鸟疾奔。
.12.13凌晨
《落雪日》
其实,雪并没有想象那么着急
因为知道落地之后的宿命
急者如我以及我身后庞大的无处皈依的
意味深长,每个人都仰着头
仿佛每个人都变成了不爱说话的僧侣
一端扣着世俗权杖,一端慢吟清心修辞
中间住着雨夹雪的爱情
.12.14
《大雾》
今晨大雾,能见度不过5米
冷与热相撞未完成的模糊美学
欲念碎屑多极化的金衢盆地
当是一味天空美意吧
却无法厘清一球二球或三球悬铃木
元气逼人的群众演员,以及
始终若隐若现的天使翅膀
有人说走近些,就能看到剧情
以放弃缥缈的结局谢幕
也有人说站着别动,不要指望这些
固化的安于现状的冷眼旁观
改变立场。当然,大多数人笃信
这一切早已成为约定
一场以牺牲真相的沉默,不可避免
我的心思被分成多注潜入雾的内脏
自是远远揣摩那些不能呈现的部分
让符合逻辑的梦做完,或者
促成一次假想的驯化之旅,发端
.12.17
《河豚鱼简史》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血腥的求活机制
不会依赖于安稳的形而上的美德
譬如河豚鱼面对生死的三种选择
一种是让极富弹性的胃吸饱空气
用膨胀的身躯,吓退可能被吓退的掠食者
一种是以竖立全身肉刺阻碍掠食者吞咽
表达一颗刺猬般的心
第三种是完全后置的同归于尽的遗书
超过氰化物数倍的毒素并不是用来攻击
而只是为了捍卫繁衍成为可能的最后抵抗
说到爱情,总有奇迹。有一种河豚鱼
能在滩涂上绘制比自己大10倍的精美图案
唯有此时它才无所顾忌,一边赞美自己
一边献媚他人
或者还有许多理解不了的事仍会发生
譬如若干年后河豚鱼也长出长长的毒信子
在江海交汇处等着什么
.12.21
注:河豚鱼(河鲀)与河豚实际上是不同纲的两类水生动物。
《冬夜漫步之诗》
有些心事冰冷,总挂在水杉树的尖顶
成为月亮与影子间的一道薄膜
脚步声后面是寂静,是千万年以降
对预言无以名状的用情,在黑暗更深处
渐渐找出一种未经发酵的节奏
证明辅音也能打开翼展致敬星空清朗
而我的小夜曲一直是这把旧吉他
随时拨动温暖,或是远如上帝的安抚
.12.23
《在富春江边听潮》
——兼致蒋师立波
富春江日日有潮,或大或小而已
南门码头十一时二十分,潮如守时典兵
簇拥孙仲谋三千铁骑,热气腾腾
映衬着诸多方言构筑的有怀古性质、
趣味各异的《迷雾与索引》
而我更留意交州刺史步骘的人马
是否带着粗砺、豪迈的海盐味道挥师南征
一度闻见刀剑声在薄雾中抵达
身形平稳但呼吸急促的兵卒,涌向
寂寥并无人喝彩的江堤
这恰好趋同了故国神游的某种幻念
转眼,一叶舟辑破水前来,美在复活美
波纹制造一起寡行、隐逸的独立事件
于鹳山、鹿山之间的泱泱水面,咬啮诗心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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